當海洋流淌於天空

現在想想，那或許是他情感最為豐沛的一段時光了。

…

「風之環、大氣之詩歌，祝禱災厄離去而保護降臨。」

寧靜的河岸颳起了風，卻不再似以往的毫無秩序。風的力量逐漸以娜緹斯為中心聚集，慢慢的在她作出捧舉動作的手心間形成肉眼可見的銀色光球。

唰！

可惜的是，在力量完全聚集的前一刻，銀色的光球像是受到了什麼干擾似的，振動了一下便散掉，銀色的光芒向四方飛出形成狂風。一旁的洛犽手一揮，散去紛亂的氣流，讓河岸回歸平靜。

「又失敗了…」娜緹斯有些不甘心的看著自己的雙手。

「你已經進步許多。」洛犽淡淡的說到。

在答應了娜緹斯之後，幾乎是每天下午，娜緹斯都會跑到他們初次見面的河岸來找他。一開始只是簡單的口頭指導，到了後來，洛犽發現娜緹斯的力量並不弱，反而是因為太強所以難以控制，便開始教給她許多力量控制的練習方法。

天使的祈禱之詩主要作為外界力量的引導，而不是自身的力量。所以對於娜緹斯而言是個不錯的練習起點。

一般而言，朗誦天使祈禱之詩後經由媒介發揮力量，是最容易也最常見的作法。大部分人多半以這種方式使用。其次，就是單憑術者本身藉由朗誦控制力量流向，使其照施術者的意念流動，而祭祀便是以這種方式進行。

但是娜緹斯現在練習的，卻是第三種。不憑任何媒介，用祈禱之詩導引力量並聚集。

與第二種方式不同的是，導引出的力量並不會持續流動，而是停留在施術者的手中，等到蓄集至足夠的量，再一次性的使用。這種方式可說是第二種方式的進階，難度也不只高了一個層次。

「外界的力量畢竟不是自己的，想要完全控制難免有難度。」看著仍舊有些失落的娜緹斯，洛犽忍不住出口安慰。「以你現在的表現，作為祭祀的朗誦者不會有問題。」

「我再試試。」娜緹斯固執地重複著練習，而洛犽也只是嘆了口氣，繼續在她失敗時疏散力量以免造成破壞。

…

種族的大型祭典總是熱鬧的，十年的間隔對於擁有漫長壽命的天使族只是片刻，卻不妨礙他們藉此感受歡欣鼓舞的氣氛。

洛犽穿梭在木之天使的聚落，阿提米奈德的街道上，身邊不時跑過幾個互相追逐的小孩。此次的祭典是對外開放的，所以隨處可見不同的種族在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聊天、漫步，而洛犽也是因此才答應娜緹斯的邀請前來參觀。

走過沿路的攤販，洛犽難得感受著許多種族的氣息。長期到處旅行的他，多半是一個人遊走荒郊野外，鮮少接觸這麼熱鬧的環境，對於他而言，這樣的經驗也頗為新鮮。

走著走著，突然間，他感受到後方傳來衝擊。力道不大，他只是微微晃了晃身子就立即站穩並往後看。

「對不起。」一個天使族的小孩跌坐在地上，聲音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手邊還有一串掉在地上的食物。

洛犽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衣擺，發現沾上了食物的醬料。

「大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個天使族的小孩看他沒有說話，有些惶恐地站起身，低著頭站在他的前面。

「我沒有怪你。」洛犽嘆了口氣，無奈地發現自己怎麼老是碰上一直道歉的天使族。

「可是你的衣服…」那個小孩急得哭了出來。只能責怪自己太過莽撞，跟朋友追來追去才會撞到人，還弄髒了別人的衣服。

感受到周圍逐漸凝聚的視線，洛犽有些頭痛。走向旁邊的攤販買的一串一模一樣的小吃後，他蹲下身讓視線可以與那名小孩平視。

「我沒有生氣，也沒有怪你。」洛犽直直的看進小孩的眼睛裡。「來，這個給你，祭典時不應該有負面的情緒出現，知道嗎？」

那小孩在對上洛犽清澈的眼睛後就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哭泣，愣愣的接過洛犽遞給他的小吃，又繼續呆愣的看著洛犽站起身，右手施了個小法術便將衣服的污漬清了大半，只留下淡淡的痕跡。

「你看，沒事了。」看著還沒有離去的小孩，洛犽努力壓下心底的無奈，以自己所能做到最溫和的口氣說著：「去玩吧！好好享受這個祭典。」

看著小孩點了點頭，開心的離開與附近的同伴會合，並吱吱喳喳地講著剛剛發生的事。洛犽轉過身，對著附近樹林說：「出來吧！我知道你在。」

從那名小孩撞到自己時，他就感覺到對方在附近看著自己。他也知道對方大概是故意不出面，要看看自己如何處理。

「洛犽果然很溫柔呢！」娜緹斯笑著從陰影處走出，一點都沒有被發現偷窺的尷尬。

「你不用準備嗎？」洛犽對於娜緹斯的話不予置評，反而是提出自己的疑惑。

再過一個時辰，祭祀的活動就要進行，身為朗誦者之一的娜緹斯此時理應與其他祭祀者在一起作最後準備才對，怎麼會有空跑出來閒晃？

「我偷跑出來的。」娜緹斯無所謂地說著，「反正衣服都換好了，也沒什麼好準備的，時間到再去就行了。」

洛犽仔細端詳了一下娜緹斯，發現她的衣服果然與平常隨性的穿著不同。白色的短上衣有著不明顯的紋路，銀灰色的褲管隨著腳步移動顯現隱隱流光。

「很不錯。」洛犽給出了評價。

「其實還有一件外袍，不過怕弄髒就沒有穿出來了。」娜緹斯聽見洛犽的讚美，燦爛地笑了。「那麼，在開始前，陪我逛逛吧！」說完，她便拉著洛犽的胳膊興致勃勃地沿路逛了起來。

…

或許是因為類似風精靈的體質，洛犽手上的溫度比娜緹斯略低了些。至今，雖然回憶的畫面已如夢境般的遙遠，他還是可以輕易回想起掌心那令他在意懷念的溫度。

…

「洛犽你看這個。」像個小孩子一樣，娜緹斯對於各個攤販都抱持著高度的好奇心，每每在看到有興趣的事物時興奮地呼叫。「好漂亮阿！」

走在她後面的洛犽，並未像娜緹斯對攤販有著濃厚的興致，但他一直在注意著娜緹斯的表情。

「娜緹斯。」在一個攤販稍稍停留後，有些落後的洛犽趕上並呼喚了走在前面的人，在她回頭時遞上一枚細緻的手鐲。

「這是…」

「送你的。」看到娜緹斯驚喜的眼神，洛犽嘴角也不禁勾起一抹弧度，知道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很漂亮，跟你的眼睛顏色一模一樣。」

通體碧綠的手鐲不知是由什麼材質做成，圓潤的表面散發著柔和的光輝，光是靜靜躺在手上就令人忍不住想拿起賞玩。

洛犽注意到娜緹斯在販賣手鐲的攤販前逗留了許久，但似乎是因為偷跑出來所以錢沒帶夠，只好忍痛離開。他稍稍思考了一下，在娜緹斯不注意時轉回那個攤販買下了手鐲。

「我幫你戴上吧！」看著對方遲遲沒有動作，洛犽空著的另一隻手輕輕握起娜緹斯的右手，並低頭專注地為她戴上手鐲。

「我…」被這份驚喜與他的舉動弄得有些臉紅的娜緹斯，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該拒絕還是坦然接受。

「就當是恭喜你如願以償。」已幫她戴上手鐲的洛犽不容拒絕地說著。「晚點別丟我的臉就行。」

一段時間的相處後，洛犽與娜緹斯相處時已不會像最初時一樣地冷淡，不過像這樣半開玩笑的說話還是第一次。話音方落，不只娜緹斯，就連洛犽自己也感到詫異，自己什麼時候也會用這種語氣說話了。

不過娜緹斯很快地反應過來。「絕對不會的，你就等著看我的表現吧！」

看著她自信的笑容，洛犽加深了嘴角的弧度，「好。」

兩人又逛了一會，直到不遠處有人呼喚著娜緹斯的名字，要她回去準備。

「還是被發現了阿！」娜緹斯無奈地看著遠方向她招手的人。「我還以為可以再多逛一下。」

「一般而言，不會沒發現吧！」聽見娜緹斯的低喃，洛犽不禁失笑。

「你可以逛這麼久，大概也是他們默許的。」他的右手輕輕地將一縷被風吹亂的髮絲撥回娜緹斯的耳際。「回去吧！祭典仍有機會逛，不過作為朗誦者的機會只有這次。」

他渾然不覺自己的動作在旁人眼中是多麼親暱，過去一個月中他時常幫練習後的娜緹斯整理頭髮，早已習慣成自然。當然，這是因為他實在看不下去娜緹斯總是隨意用手抓了抓被風吹亂的頭髮，原本漂亮的金髮硬是被對方弄得像雜草一般的關係。

「好吧！」娜緹斯有些不甘願，不過想了想洛犽的話後還是點了點頭。「不准先跑喔！祭祀可是有驚喜的。」

「驚喜？」

「這是秘、密。」娜緹斯笑了笑，轉身往來找她的人的方向走去，走了兩步後，又停頓了一下，回過頭。「總之，祭祀完我會來找你的，要等我喔！」

「我答應你，快去吧！」

聽見洛犽許下承諾，娜緹斯這才滿意地離去。

看著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洛犽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勾起的是自己都沒發現的寵溺微笑。自從遇見了娜緹斯，他的心以不似以往的靜如止水，話變多了、表情也豐富了，就連以往總是在旅行的腳步，也是第一次在同一個地方停留這麼久。

這…究竟是好是壞呢？

洛犽望著悄悄出現的星斗，內心不由得浮起疑問。

也許…

甩了甩頭，將剛剛浮現的想法放置一邊，洛犽跟上人群的腳步，開始往祭台移動。

總之，一切都等今天的祭典結束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