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海洋流淌於天空

承接肆章

   「你怎麼看？」黑髮青年放下了手上的資料，抿著嘴向坐在對面的搭檔問到。

  「亞連‧懷特，原世界的新生，種族為人類。從三歲以後被懷特夫婦收養，到今天以前並沒有跟守世界有任何接觸。」喝了一口茶，橘髮青年收斂起平常的隨性與不羈，認真地說到。

  經歷早上的事情後，對於自家搭檔的代導學弟也起了興趣的橘髮青年在離開肯爾塔之後，特意繞去情報班拿了些資料翻閱。於是，在接到黑髮青年傳來的訊息後，他省下時間，直接到青年位於黑藤館的房間。途中，還向住在同層樓的狼人管家特別要了些茶水與甜點。

  「說真的，我們完全無法知道他是從何處得知你的姓名。更別提，就他的反應來看還不只是點頭之交。」橘髮青年瞄了一眼黑髮青年，只見對方眉頭緊皺，不發一語，便挑了挑眉問道：「你完全沒有印象？」

  「要是知道還會找你嗎？」黑髮青年沒好氣的說，他拍了拍桌面的幾張紙頁：「情報班的資料就只有這麼一點？」

  「沒辦法。」橘髮青年聳了聳肩，無奈地攤手說道：「人家生活簡單平凡，自然沒有多少資料可以寫。」

  同樣身為情報班，他當然知道蒐集資料有其限制。資料極少的狀況通常有兩者，一是被高位者嚴密地保護起來，另一則是過去的背景過於單純，單純到根本像一張白紙。舉例而言，二年級那位赫赫有名的冰與炎的殿下可以算是前者，不過就憑他的豐功偉業也夠寫上一整疊了。

  而那位今年才入學的原世界新生，則是極少數的後者。

  在守世界，要像這樣背景單純的人打著燈籠都不一定能找到半個。先不提血緣錯綜複雜的皇室或貴族，一般的種族多半都可以調查出他們的能力以及全家上下的情況等等。可是這名原世界的少年身世乾乾淨淨，就連養父母都是徹頭徹尾的普通人，根本沒有任何資料。

  「唯一比較值得一提的，就是三歲之前的資料是完全空白。」橘髮青年沒有被遮蓋住的右眼微微瞇起，一道銳利的光芒瞬間閃過，很快地又回復平靜。但是跟他搭檔兩年的黑髮青年知道，這是對方正在思考的表現。

  雖然對方的個性與自己天差地遠，但是黑髮青年還是相當肯定對方的能力與判斷。如果不是這樣的認可與信賴，恐怕在他們成為搭檔的第一天兩人就拆夥了。對方吵歸吵了點，至少在關鍵時刻比其他某些養尊處優的公會袍級來的可靠。

  「有一件事情，」他想了一想，決定把從見到那名代導學弟後纏繞於心的疑問丟給這名腦子還算可以的搭檔。他看見橘髮青年從思考中回神，疑惑地看向自己，乾脆地說到：「他似乎也認識你。」

  「我知道。」橘髮青年很快的回答。「看他在大門那裡時的反應，好像連利娜莉都認識。」

  「然後我覺得我應該認識他。」

  「噗！」

  黑髮青年挑起眉頭，看著被嗆到的橘髮青年咳嗽連連。從容地拿起桌上的紙巾擦拭面前不存在的污漬，沒有絲毫自己是罪魁禍首的認知。「真髒。」

  「咳咳！神田你說你覺得你認識那個學弟？」橘髮青年驚訝地張大了眼，不顧自身的狼狽連忙追問。

  如果說情況是單方面的話，還可以解釋成是錯認或者是那名學弟不知從什麼管道得到他們的資料。但是，如果自家搭檔也覺得對方面熟，卻始終不記得有見過對方的話，那其中就大有文章了。

  「有一種熟悉的感受。」黑髮青年停頓了一下，思索著合適的說法：「我可以確定記憶中沒有這個人，但是他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認識了許久的舊識一般。」

  就好像，他們打從上輩子就認識了一般。

  「這樣一說，我好像也有這樣的感覺。」橘髮青年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明明不曾見過面，卻有一股強烈的既視感。」

  明明陌生，卻又熟悉的不可思議。明明應該保持警惕，卻又潛意識覺得對方不會是敵人。

  此話一出，兩人皆陷入沈思。

  「我說，」過了好一會，橘髮青年抬起頭來：「阿優你確定不是你對人家始亂終棄？你看那學弟看向你的眼神就是一副被拋棄的怨婦…我錯了，阿優你快把六幻收起來吧！」

  橘髮青年冒著冷汗看著停在自己脖頸邊的黑刀，黑髮青年冷哼了一聲，卻沒有一絲將刀收起來的意向。通體黑色的刀身上有著隱約可見的美麗花紋，持刀者冷俊的臉龐也是在學校女生私底下的排行榜中位居頂端的，可惜橘髮少年現在對於兩者皆無心欣賞。聞名於公會中的闇之刀平時最大的功用其實用來砍殺持有者的搭檔，這已經是公會中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實了。

  在橘髮青年覺得吾命休矣時，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判了他緩刑。只見手機的主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收起刀，轉身接起手機。

  「喂！」

  在黑髮青年講電話的這段時間，橘髮青年悄悄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往門口偷偷摸摸地走去。好不容易抵達門口附近，他輕輕吁了一口氣，轉身正準備溜之大吉時，掛斷電話的聲響傳來。

  「晚點新生訓練結束後你幫我去帶他。」不容拒絕地拋下一句話，黑髮青年撈起隨意掛在沙發上的黑袍。「我要去出任務。」

  「咦？」橘髮青年戰戰兢兢地轉過身，看見對方似乎沒有要跟他翻舊帳的意思，心底鬆了一口氣。「臨時任務？我不用去嗎？」

  「獄界的多人任務，公會那邊調派黑袍支援。」黑髮青年穿上袍服，將頭髮重新綁緊。「那傢伙交給你，先試一試他是否有可能造成威脅，能問出實情更好。」

  雖然黑髮青年心底對於這個問題直覺上抱持著否定的態度，但是一切還是小心為上。畢竟這世間，最恐怖的便是人心。

  「知道了。」橘髮青年點了點頭，跟隨在黑髮青年的身後踏出房間。

…

  三天後，從獄界回來，渾身疲憊的黑髮青年在剛回到房裡就見到與橘髮青年長相如出一轍，只是大小縮水許多的使役。

  看到那熟悉的臉上燦爛的笑容，黑髮青年當下第一個反應是拿出黑刀準備劈了對方。在躲開黑刀的第一擊之後，橘色頭髮、小人模樣的使役驚恐連連地喊出主人要求他傳遞的訊息後，迸地一聲化為白煙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主人吩咐他傳遞的資料與影像球。

  黑髮青年看完資料後，不知道該感到輕鬆抑或是失望。

  如他所想，白髮少年其實沒有太多的心機，所以並沒有刻意用一些圓滑的字句來躲避問題或是以謊言相瞞。從橘髮青年給予的情報來看，在知曉他並不認得對方後，少年一直是以一種生疏有禮的態度來面對他們。這樣的互動對於剛認識的學長學弟相當的合適，然而黑髮青年不知為什麼心中就是有一股莫名的火氣。

  真想狠狠的撕下那張臉上客氣有禮的面具。黑髮青年冷冷地瞪著手中播放白髮少年身影的影像球。

  對於橘髮青年自來熟的一些舉動，白髮少年沒有太多反抗，只是無奈地笑了笑，像是習慣了一般。這一點讓黑髮青年再次確定，對方絕對認識他與橘髮青年，而且都有一定的熟稔度。

  然而，白髮少年並不肯說明一切。

  在不會造成己身危害的前提下，守世界的人們一向尊重彼此的隱私。儘管知曉這點，黑髮青年仍是對於沒有問出真相的橘髮青年有些微詞。導致直到開學前的好一陣子，橘髮青年的朋友時常看見橘髮青年因為操勞過度而呆滯的神情，或是驚恐地逃離黑髮青年追殺的畫面。

  開學當日的早晨，黑髮青年將帶領代導學弟的工作託付給自家搭檔，順便丟了一本以前基礎課程的筆記，讓對方在不告知筆記所有人身份的情況下轉交。自己則在公會處理任務交接的相關事宜。

  由於最近獄界一直蠢蠢欲動，公會中黑袍的工作頓時增加了不少負擔。許多黑袍排了班次，輪流盯梢獄界的情況，並且順帶解決一些不懷好意，未經許可想偷溜到守世界或原世界的種族。

  黑髮青年自己也才剛從輪班中退下。與同樣身為學生袍級的冰與炎殿下，因為開學及本身肩負代導人的因素，暫時得以從前線緩一緩。

  雖然他覺得盯梢的任務根本不算什麼，比起從前…。黑髮青年突然愣住，腦海中突然浮現模糊的畫面。

  月夜之下，銀白色的身影手持巨劍，俐落地破壞著密佈天空的醜陋怪物。黑髮的少女雙腳舞動，飛翔於空中。橘色的圍巾在風中飄揚，轉動的大槌在落下的時刻燃起熊熊大火。

  這不是他的記憶，卻又是他的記憶。身為黑袍的黑髮青年很快地意識到出現在腦海裡的景象究竟是什麼。

  他看不見自己的面貌，卻能明確地感受到黑色的衣領在爆破時產生的強風中颯颯作響。煙塵四起，而他沒有因為瞬間降低的能見度慌了手腳。他雙手持刀，冷酷果決地劃開塵土，斬斷橫檔在眼前的一切。

  他看見那個銀白色的身影從空中朝他衝了過來，口中喊了些什麼。

  『…』

  “從前“的片段記憶儘管零碎不成章法，卻讓黑髮青年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自信而張揚。

  看來我們上輩子的確認識呢！亞連‧懷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