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記憶斷斷續續過許多次。
剛出生的時候,他記得自己曾經是驅魔師的身分。被送離村子時,他的過往記憶沉寂,成為名為祭月的男孩。而過去那十三年間,他忘了守世界的身份,一直身為亞連・懷特活著。
…
唰!
推開被冷汗沾濕的被褥,他大口的喘著氣。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亮了。
高緯度的夏天,黑夜總是比睡眠時間短的多。不過四五點的時光,晨曦卻早已從窗簾縫隙透進房間。
亞連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了遮擋的簾布。光線落到了他的腳邊,書桌上放著全家福的相框被拉出了影子。
是個晴天。他想。
隔壁的雙親還睡著,他卻不再有一絲睡意。腦子裡還是昨夜裡的夢境,那個有好一陣子不再夢到的……
惡夢。
他再次覺得呼吸困難,不由得彎下身大口喘氣,就像當年置身在火焰肆虐的村莊之中。
『關於你養父的事,我們很遺憾。』那天那個男人,在離開前這樣說到。
『我的父親?』他疑惑地問到。
『不、不是原世界的那位,你知道我說的是誰。』男人的眼睛望進亞連的雙眸,『當初抵達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他的呼吸停了一下,他的確知道他們在說誰。
男人將一枚水晶放入他的手中。
『我們很抱歉。』
水晶裡記錄的是他第一任養父長眠的所在,以及前往的方式。
『那是他真正的故鄉。』男人這樣說到。
而後的那段日子,他曾經無數次想要前往,卻又一直找不到時間。好不容易等來暑假,神田和拉比卻臨時收到了任務。
再等等吧。
他告訴自己。
先做好心理準備。
風掀動了窗簾,金黃色的圓球從縫隙中鑽了進來。
「迪姆恰比。」亞連伸出手將他的伙伴捧在掌心,「你什麼時候偷溜出去的?」
毛茸茸的圓球親暱地蹭了蹭他的手掌,隨後撲著翅膀,飛到他的頭頂。
「好吧好吧,讓你待一會。」亞連無奈地縱容對方,「記得晚點要躲起來。」
反正自己的父母還沒醒來,就讓牠自由一下好了。
亞連悄然走下樓梯,這個暑假開始後沒多久,他就歸心似箭地回到了原世界的家。這個學期發生了太多事,顯得格外的漫長。
原先還是有些顧慮的,不過已經太平很久,加上那名他本應稱之為父親的男人幾天前曾經再次來找過他,他才放下心回家。
『銀月一族出事了。』那時的男人神色匆忙,見到他也來不及多說兩句,就把手裡的東西塞給了他,『我必須回去一趟,短期內他們應該不會有空來找你麻煩,你自己還是要小心。』
亞連磨挲著手上新戴上的護符,無意識地推開了大門,準備出去慢跑。
這段時間以來,或許是因為神田他們總是陪伴在他身旁的緣故,他真正碰上的追殺只有寥寥數次,而且對方的出手似乎總像是有什麼顧忌似的,從來沒有真正下過殺手。
總覺得背後的事情,或許沒有那麼簡單。
亞連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讓自己不要再想這些事情。他伸展著身體做著熱身運動,頭上的迪姆恰比也歡快地鳴叫後飛起。
自從進入守世界後,自己的體能似乎也一點一點被那個世界的力量所影響,比起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看著今天路線跑到一半時,還沒有花到四分之一的時間,亞連決定今天繞得遠一點。
與剛剛收工的清潔工人擦肩而過,再微笑著與剛開門的麵包師傅道早安,亞連想了想,在小區附近的麵包店買了剛剛出爐的一袋麵包,勻了勻氣息,邊走邊吃地往家裡走。
這時候父母應該起床了吧?
他估量著時間,腳步快了幾分,卻在家門口前瞬間收住了腳步。
全身黑衣的男子站在樹蔭下,偶爾幾個早起的住戶卻對於這個外來者視而不見。那黑衣人左顧右盼,似乎在找尋著什麼人。
直到他看到了亞連。
亞連渾身發冷,因為他看見了另一名黑衣人從他的家門口走了出來,手上的刀還滴著血。
「裡面兩個死都不肯說。」
距離已經太近,他甚至可以模模糊糊聽見他們的聲音被風吹了過來。
「不要緊。」樹下的黑衣人抬手指向亞連,「在那兒呢。」
幾乎是瞬間,拿著匕首的黑衣人就出現在了他的前面。亞連反射性地召喚出了兵器,寬闊的大劍擋下了致命的一擊。
「反應還挺快。」
黑衣人嘲笑了一聲,亞連手上的壓力陡增,只能後退幾步,卸開對方的力道後又拉開了距離。
另一名黑衣人依舊站在原地,他的手靜靜地舉了起來,亞連周遭的空氣扭曲了一下。
結界。
亞連咬了咬牙,有些懊惱。
他早該想到的,對方膽敢在充滿普通人的原世界動手,必定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在家裡設下的警戒看來也被化解,所以他才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異常。
男子再次逼近,亞連被迫起手招架。
「不過還嫩了點。」
匕首劃過他的手臂,瞬間噴湧而出的鮮血染紅了上衣。
他沒有時間跟對方糾纏。他不知道,在他還沒回來的這段時間裡,他的父母究竟經歷了什麼。但是看到對方匕首殘留的血絲,他心急如焚。
亞連咬牙,左手憑空畫出了一個陣。
「雲之憩,微明之矢。」
陣法在片刻中凝結成了羽箭,衝著男子而去。
「天真。」在亞連驚愕的表情下,黑衣人隨手打碎了朝他而去的光箭,匕首完全沒有阻礙地朝他而來,「不過看來情報沒錯,他果然接觸過你了。」
「亞連小心!」他聽見女性的驚呼。
亞連身子微偏,匕首沒入了他的肩膀,但是他顧不得自己的傷勢。
「不要出來,回房子裡去!」
他猛地抬頭,看見他的母親一手撐著門框,一手摀著染滿鮮血的下腹部,正焦急地看向他們這邊。
「把那女人抓住。」男子也轉過頭,看見薇薇安後也忍不住挑了挑眉,吩咐自家的同伴。
「你敢!」亞連眼睛因為憤怒而充血。
他舉起了空著的左手,「鳴雷之神,西方天空飛流,秋之行者雷光爍。雷電之技!」
從手掌湧出的白光瘋狂地衝向了對手,卻被對方巧妙地閃過。
「鳴雷之神,西方天空鬥勇,秋之旅者破長空。雷殛之技!」
亞連沒有停下,再次吟詠的妖精族咒語在空氣中拉出了白線,發出刺耳的聲音,劃開了空間,直直朝著對方而去。亞連將斬擊隱藏在在流動的電光之後,在對手以為避過攻擊時,猛地發力轉向。
「嘶!」那人吃痛地鬆了手,匕首墜落在地面。他的手掌險險閃過了利刃的攻擊,卻被帶起的風壓劃得皮開肉綻。
亞連的劍鋒轉向,直取男子的喉嚨,下一秒,男子臉色微變。
「清之華、曳影之網。」他在他的前面構築了光絲形成的細網,卻沒有太大的用處。
那鋒利的劍尖無視了細絲的存在,沒有阻礙地劃過了前方,男子飛快地向後跳躍了幾步,避開了攻擊。
「一式、白芒。」亞連沒有停下動作,順勢揮完了斬擊,白色的光芒落下,沿著地面奔馳,分裂了土地。
男子腳步一點,硬生生地轉了九十度,「曉之音、流旭之舞」
他雙手在胸前合十又分開,拉開了數道光芒,每道都藏著濃烈的殺機。男子手一甩,猶如蛇一樣的光擺動著朝著亞連的胸前直撲而去。
亞連一個反手,將大劍插入了地面,「二式、韶華。」
漣漪的光芒從他腳底下擴散,蜿蜒而來的光芒碰到了隱形的障壁,扭動著、掙扎著,卻一點一點顯現出了劣勢。
「停手吧!不然我殺了這個女人。」
漣漪的擴散停了下來,兩人僵持著,誰都沒有先撤下攻擊。
「放開她!」亞連憤怒地低吼。
「你乖乖跟我們走,我們就不動她。」黑衣人微微收緊了架在薇薇安脖子上的短刀,警告地說到。
「亞連你別聽!我已經報警了,很快就會有人來的!」薇薇安的雙手被箝制在身後,卻仍是沒有放棄掙扎,「這麼嚴重的犯罪,你以為你們逃得掉嗎?」
因為她不斷掙扎的關係,短刀時不時在她脖子上留下了血痕。
「安靜些。」挾持他的黑衣人大力扯了扯她的手腕,換來薇薇安的一聲痛呼。
「住手!」亞連瞳孔微縮。
「真是可悲啊,普通的人類。」與亞連對峙的男子則忍不住嗤笑,「報警?原世界的警察能有什麼用?」
「她只是原世界的普通人。」亞連恨恨地看著將短刀架在薇薇安脖子上的另一名黑衣人,「不管你們有什麼理由,都不該牽扯到她。」
「她是你的養母。」黑衣人道,「從這一點看,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說起來,如果他們早點供出你的位置,或許也不會用受這麼多苦了。」亞連身前的男子補充到。
「你們!」
「挾持普通人類來要脅?」女人明亮的聲音中明顯夾帶著怒氣,「銀月一族還真是墮落了啊。」
挾持著人質的黑衣人在一聲悶哼中摀著腹部跪了下來,手上的短刀滑落,髮尾挑染著黑與紅兩色的女人身著黑袍,扶著獲得自由的薇薇安慢慢坐到地上,手下放了幾個法術止血。
「在我臨時被召回總部的時候出手,還不忘切斷我設下的警報,看來你們預謀很久了。」黛安娜起身,毫不客氣地蹬著長靴踩上黑衣人的背部,「竟然還差點被你們得手,真是奇恥大辱。」
她一隻手轉著剛剛穿過對方的薩克森刀,面色沈的要結冰。
「沒事吧?」
亞連鬆了一口氣,回過頭來。
與他對峙的男人也倒在了地上,在他身後,剛收起銀色圓刃的男人大步地走了過來,皺著眉頭檢查著亞連肩膀的傷勢。
「抱歉。」男人疲憊的神情落入他的眼中,「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