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柒章

夢醒之後,踽踽獨行,將悲傷留給沈寂的夜。

 

痛失心愛之人的詛咒沒有真正實現,但陷入無盡夢魘的青年卻更令他心疼。被直接破門而入的長姐提起耳朵教訓一番的少年,在表兄的陪伴下來到醫療班。看見朋友擔憂的問候,他努力擠出一抹勉強的笑容。推開病房的門,望著沈睡的青年,嘴巴無數次開開合合,卻始終說不出任何話語。

 

 

冰炎清楚的看見洛犽笑了。與之前聽到他的問題時,只是淺淺的勾起嘴角弧度不同,這次連笑意都深達眼中。

 

「我等了很久。」

 

他緩緩的開口。

 

「等著娜緹斯的後人有一天跟我提出這樣的要求,讓我贖去最初的罪孽。」

 

冰炎沈默不語,這不是他能插手的事。

 

「我小時候曾經怨恨過,為什麼我們具有這樣的力量?也曾經埋怨過,為什麼其他種族無法接受我們?」

 

亞羅輕輕的開了口,陷入了回憶之中。

 

「七歲時,我的母親將我的能力用祖先傳下來的方式封印,並告誡我不可以隨便透露我真正的種族。然而,先天的能力不是說封就能封住的,那是刻在血脈裡的力量,在我還不懂得控制的時候曾多次爆走,使得身份被人懷疑。」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但冰炎可以理解隱藏在字裡行間的意思。就像妖師一族,墮落天使也是努力隱遁在這世界中,避免引來覬覦或恐懼這份力量的人。

 

所以,他才會對冥放下戒心。

 

冰炎這麼想著。

 

「我的確對這個血脈有所不滿。但我母親總是一次次開導我,告訴我一切事物必有其存在的意義。」

 

望進洛犽的藍眸,亞羅繼續說道。

 

「而如今,就是因為擁有這個血脈,我才能來到這裡,拯救我的朋友。就是因為擁有這個血脈,我才能用它換取朋友的性命。」

 

亞羅堅定的說。

 

「對與錯已經不重要了,最初的歷史早就佈滿塵埃,沒有人會去翻閱考究。現在我只求能挽回冥的性命。」

 

靜默在三人之間蔓延,只有不知哪裡吹來的風擺弄枝葉發出沙沙聲響。

 

「你母親把你教的很好。」

 

半晌,洛犽淡淡地說到,眼底是藏不住的欣慰。

 

「娜緹斯的後人,總是看的開。」

 

亞羅抿起嘴唇,帶著一抹苦澀、一抹倔強。

 

「怨恨是無濟於事的,只會惹禍上身。而且,不管我們怎麼逃避,我們始終都是這世界的一份子。」

 

所以,我們相信總有一天世界會以它的方式接受我們。亞羅將這句話默默留在心底,並未說出。

 

洛犽淺淺的笑了。

 

「既然你都想好了,我就不浪費時間。」

 

洛犽站起身,腳底展開了陣法。原先還是草地的四周頓時變成如冰炎剛來時見到的黑色空間。流動的銀絲此時仿若有意識的刻意避開了他們,不知何處打來的光源使他們依舊可以清晰看見彼此。

 

「請不要隨意移動。」

 

他們懸浮在空中,以正三角形的方為排列,冥則漂浮在中央,眼睛依舊緊閉。或許是因為陣法正在啟動,他身上的黑氣暫時隱匿不見,臉色更顯蒼白毫無血色。冰炎望向洛犽,發現洛犽此時的面容模糊不清,感覺沒有一個既定的型態。

 

「我們不被允許在自己的空間以外使用真面目。」

 

或許是發現了他的疑問,洛犽向兩人稍作解釋。

 

「神族的規矩遠比你們想像來的繁瑣,至少對於非創世神而言。」

 

雖然看不見洛犽的面容,但冰炎與亞羅都從這句話中感受到他的無奈與自嘲。

 

「儀式由我來主導。請你們回答我的提問。」

 

洛犽很快收回情緒,換回冷清的聲調。

 

「告訴我,你們的名字。」

 

洛犽的聲音落下,陣法開始慢慢旋轉,發出明亮但不刺眼的光芒。

 

「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冰與炎之子。」

「我為亞祺羅楠,黎明的傾聽者。」

 

隨著語句落下,陣法又亮了幾分。

 

「所求何事?」

 

亞羅看了一眼冰炎,得到他頷首示意。

 

「我們來此,是希望以墮落天使的血脈與力量作為代價,換取褚冥漾的安然無恙。」

 

沒有動搖的眼神直直望向前方,亞羅握緊拳頭等待著。

 

「吾之名為祈爾思洛犽貝蒙皮亞諾,契約之靈,徘徊於時空交錯間的守護者。」

 

緊接在亞羅之後,洛犽開始念誦著自己的部分。

 

「亞祺羅楠,黎明的傾聽者,吾將以汝之來自神族的力量與血脈作為代價,換取褚冥漾的平安。從今以後,此力量將不再流亡於世界之間。」

 

陣法光芒頓時變的強烈,讓冰炎和亞羅在那一剎那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聽見洛犽的聲音還在持續。

 

「以汝等力量驅動,契約成立。」

 

然後,是一片黑暗。

 

 

「冰炎,醒醒。」

 

聽見夏碎的聲音,冰炎的意識逐漸清晰。

 

「沒事吧?」

 

他發現自己躺在森林中央,身旁的夏碎有些擔憂的望著他。向夏碎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後,他努力坐起身,身體卻嚴重脫力。

 

「不要緊。」

 

拒絕要來扶他的夏碎,冰炎撐著身體站起身,望向另一側。亞羅的情況不比他好,現在是由艾達攙扶著,搖搖晃晃地走向正被千冬歲和萊恩顧著的冥。

 

「褚暫時沒有生命危險。身上的黑氣都已消失,連傷口也癒和了,接下來就讓醫療班檢查。」

 

看見他的眼神,夏碎立刻做出說明。

 

「剛才你們出現時,我們嚇了一跳。才過不到十分鐘,為什麼你跟亞羅都脫力到陷入昏迷?」

 

夏碎很想問他們究竟都做了些什麼。才會這麼短的時間內,冥的傷被治好,另外兩個人卻幾乎耗盡了所有力量。

 

「沒什麼。」

 

隨意的回答後,冰炎望向夏碎。

 

「醫療班那邊聯絡到了嗎?」

「聯絡上了,目前正在趕來。我說冰炎,這到底…」

「唔…」

 

腦袋突然傳來悶痛,冰炎忍不住發出哼聲,截斷了夏碎的問話。他腳步不穩地退了幾步,倚靠在旁邊的樹上。

 

「冰炎!」

 

腦海中一幕幕的畫面閃過,像跑馬燈似的快速出現。冰炎揉了揉太陽穴,嘗試消化這突如其來的龐大訊息。

 

“這是你的記憶。”

 

洛犽清冷的聲音在冰炎腦中沒有預警的響起。

 

「冰炎,你還好嗎?」

 

一旁的夏碎皺著眉按住他的肩膀,強迫他坐下休息。

 

「沒事。」

 

不遠處的幾人也注意到這邊的狀況,千冬歲連忙走過來察看。

 

“我想,應該可以還給你了。你的記憶之前便一點又一點的恢復,假設放任不管也會破壞時空平衡。”

 

沒辦法注意周圍,冰炎閉起眼睛調適著多出來的記憶。

 

“如果契約被破壞,那反噬會降臨到妖師的繼承人身上。既然黎明的傾聽者付出代價是為了換取妖師的繼承人的平安,那就部分抵銷當初的代價。”

 

「冰炎學長,還好嗎?」

 

得不到回應的千冬歲與夏碎對望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見擔憂。

 

“你們的相處挺有趣的,要好好珍惜。”

 

洛犽的聲音帶了點輕笑然後消失,冰炎腦海裡的記憶也差不多接收完畢,頭疼欲裂的感覺也漸漸消退。

 

他慢慢站起身,感覺好了些。

 

「哎!冰炎你不舒服嗎?我來幫你看看。」

 

準備張開眼睛的冰炎發現有人正毛手毛腳的要摸上他,沒有絲毫遲疑,立刻毫不客氣地用力一踹。

 

「滾!」

 

剛剛跟隨醫療小隊來到的提爾就這樣在草地上翻了個幾圈,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土跟草屑。他不顧身上的狼籍,迅速的站了起來拍了拍,又鍥而不捨的撲向冰炎。

 

「你的力道變弱了呢!還是給我檢查一下身體有沒有不適吧!」

 

看著某隻絲毫沒有騷擾他人的自覺的蓬毛獅頭,冰炎只想將腳狠狠踏在他那噁心的笑容上。

 

而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

 

「去死。」

 

冰炎再一次一腳踹上提爾,於前次不同的是,他這次並沒有將他踢飛,而是讓他翻倒在地上,毫不猶豫的從他身上踏過。

 

「冰炎你也太狠心…」

 

不去理會在那邊哀嚎的某人,冰炎走向也是醫療小組一員的喵喵。

 

「米可蕥,褚的狀況怎麼樣?」

「失血過多,有些脫力,不過沒有大礙,休養一段時間就好。」

 

喵喵盡責的回答後,眨了眨大大的碧眼,突然發現一個奇怪之處。

 

「學長你恢復記憶了?」

 

細心的喵喵發現冰炎對於冥的稱呼變了,歪著頭脫口而出自己的猜測。

 

「嗯。」

 

朝向她點了點頭,冰炎的目光掃向正在接受其他藍袍檢查及治療的同校選手,最後停留在夏碎身上。

 

「我晚點跟你解釋。」

 

在此之前,還要盤算一下如何跟那現在依舊維持昏迷狀態的某人算帳。冰炎如是想。或許他更應該了解的是當年他在戰場上倒下之後發生的一切。

 

雖然他沈睡在夢魘之中,但也許是簽訂契約時產生了聯繫,他腦海中的記憶有著在夢中模模糊糊看見的褚冥漾最後的身影。他站在醫療班總部外的雪地上,無聲地留著淚水,然後轉頭離去。

 

冰炎一想到那個情景,又忍不住在心底咒罵。那個白癡是不會找人商量是嗎?只會一個勁的把事情往身上攬。他可不會認為這一切完全是褚冥漾自己的原因,因為那傢伙還沒有那麼聰明。要是被他查出誰在他背後施壓的,他絕對不會讓他們好過。

 

決定這邊事情一結束就要先找巡司聯絡的冰炎暗暗想著。

 

「任務完成。我們先回學院。」

 

收到夏碎點頭的表示之後,冰炎告知眾人下一步。幾位藍袍點了點頭,紛紛展開傳送陣,將所有人傳送回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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