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伍章
傳說再度以被遺忘的語言傳唱,真實卻早已不可考。
沈默的妖師少年出乎意料地沒有跟隨眾人前往醫療班守候,而是回到了本家,將自己關入房中。族人的記憶盤旋在他的腦海,於夜晚反覆糾纏,總是以臨死前的最後詛咒劃下句點,驚醒睡夢中的少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言靈力量的少年恐懼著,沒有完整發生的詛咒哪一天化為現實。
…
戰鬥結束了,但是眾人的臉色始終沒有鬆了一口氣的跡象。在確認周遭沒有鬼族餘黨的留存後,眾人圍到了冥的身邊。
「風之音、水與葉相飛映,貳貳傷回癒。」
塔爾塔羅斯造成的傷口直接貫穿了右半肺葉,慘烈且帶有鬼族黑氣的污染。一旁的亞羅明知徒勞,仍是不斷重複著他所知曉的治療術法。
「風之音…」
「請讓開。」
帶著一半請求一半命令的口氣,依舊維持人形的妃蕾雅在冥的身旁蹲下,看著傷口肆虐的黑氣皺眉。
「……」
低聲的以花精一族的語言咒罵,妃蕾雅臉色難看到令周遭眾人都不禁擔憂了起來。傷口在冰炎以冰之力凍住下,並沒有流失太多的血。然而盤旋的黑氣正逐漸吞噬著冥殘餘的生命力。
「趕快回去吧!」
千冬歲拋下返回學院的移動符,不料陣法在出現一瞬間後立刻消失。他驚愕萬分,不知究竟怎麼了。
「術法被封鎖了嗎?」
夏碎的表情凝重,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冥身上傷口的嚴重性。然而,假使移動術法不能使用,從森林中心去到外圍的平原又不知要耗上多久。更何況,冥現在的狀況根本無法移動。
「莫登森林一向不喜外界入侵,所以在這之中移動的術法都是封鎖的。之前你們能順利來到這裡,大概一半是因為鬼族對於空間規則的破壞影響了這個地區,另一半則是因為冥的力量與他給我的護符牽引。」
讓位給妃蕾雅的亞羅緊抿著嘴唇,眼睛佈滿了血絲。
「對不起,都是我。明明、明明那時要攻擊的目標是我…」
如果當時冥沒有擋下,現在躺著的就會是自己。想到這裡,亞羅的自責更深。明明有猜到那個陣法需要自己做為祭品,卻如此大意害得同伴受傷;明明自己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為什麼傷害要由他人來承擔。要不是自己的血脈引來覬覦,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少在那邊自怨自艾的。」
看見有些陷入泥沼的亞羅,冰炎瞇起豔紅的雙眼,嚴厲地發話。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無法挽回,那就想想現在的你能做些什麼。」
他難得的焦躁。在看見冥受重傷之後,冰炎除了憤怒之外也有著一股記憶中從未感受過的慌張。咬了咬牙,深吸口氣,他強迫自己冷靜。
「有辦法穩定住傷口嗎?」
冰炎的這句話是對著妃蕾雅說的。畢竟在眾人之中,最擅長治療的恐怕非她莫屬。
妃蕾雅沒有答話。憑藉自己力量出來的她,在這片被污染過的區塊本來就感到不適應,尤其又經歷過一場戰鬥後,她能用的力量所剩無幾。額頭沁著薄汗,妃蕾雅手上拿著打聽情報時採集的鹿纓草,用力擠出汁液滴落在傷口上,希望能藉此抑制一點鬼族的死氣。
「聯絡也不通嗎?」
艾達臉上清晰可見擔憂,朝向在一邊釋放使役的千冬歲詢問著。
「不行,我現在用使役前往通知,希望能趕得上。」
千冬歲搖了搖頭,看見好友受傷的無能為力使他幾乎亂了方寸。
「糟了。」
夏碎原先在一旁協助著妃蕾雅,沒想到傷口處的黑氣突然暴增,襲向措手不及的二人。他連忙退後一步,布下結界。一旁的萊恩則眼明手快的將妃蕾雅帶離。那黑氣來的太過突然,以致於兩人或多或少都沾染上了一點。
「哥!」
千冬歲擔憂的叫喚著,夏碎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靠近。
「沒事吧?」
艾達走上前向妃蕾雅詢問,妃蕾雅只是沈默不語,貝齒咬緊下唇,看著結界中被黑氣籠罩的冥沒有回應。
「該死,那群醫療班在搞什麼?」
冰炎眼看著結界中的黑氣逐漸增加,冥的身體幾乎要完全被隱沒。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救援未到,自己卻無能為力。當初眾人皆沒有料到傷口竟然暗藏著這樣的玄機,一時之間也無法可使。
「…不行。」
亞羅緊握的掌心中央被指甲刻下深深血痕。
「這樣等不到醫療班的。」
要怎麼做?該怎麼辦才不會讓冥死?像這樣沾染黑氣過久,會變成鬼族的。亞羅心中充滿不安與愧疚,他彷彿又看見了記憶中的那雙藍色的眼睛,在沾染鮮血倒地之後,仍是努力擠出安慰他的話語。
『…不要哭,好好、咳、活下去。』
眼色微黯,亞羅對總是要等著別人保護,總是要犧牲別人才能安然無恙的自己產生了不滿。
如果沒有這樣的血緣…
他不曾怨恨給予了自己這樣血脈的人,但他往往在一籌莫展時都會憎恨起事件開端的自己。
有什麼辦法?有什麼人…
“呼喚吧!”
亞羅猛然抬起頭,卻看見其他人以不解的眼神看著自己。
“呼喚吧!大聲說出你的願望。”
又來了。亞羅確定自己沒有幻聽,這聲音確確實實出現在他耳邊。那是從來沒有聽過的語言,自己卻能夠完全理解。
「亞羅?」
艾達看見亞羅的神情變化,來到了他的旁邊按住了他的肩。
「怎麼了?」
“呼喚沈睡在你血液裡的力量。”
艾達的嗓音與那陌生的話語同時響起,令亞羅不禁有點暈呼呼的。
「聲音…」
「恩?」
亞羅低喃並沒有逃過艾達靈敏的耳朵。他瞬間明瞭,亞羅似乎是聽到什麼他們聽不到的聲音了。畢竟這裡是墮落天使的起源地,就像某些種族的聖地一樣,身為墮落天使一族的亞羅會產生什麼樣的共鳴誰也不曉得。
“來我這邊,告訴我你的願望。”
唰!
亞羅張開了翅膀,走到了冥的旁邊,輕輕的跪下。
「夏碎你們退開。」
看見亞羅的動作,冰炎跟艾達交換了一下眼色,由冰炎站到亞羅和冥的身邊,而艾達與其他四人則站到一旁。
「這樣好嗎?冰炎。」
夏碎不是不明白亞羅的目的為何,只是認為事情不可能那麼容易。
「反正都得在這裡耗著,不如死馬當活馬醫。」
冰炎瞥了一眼周圍的他人,再看了一眼跪著的亞羅。手心朝下張開了睦光陣,讓有些結界沒有完全擋住的黑氣無法靠近他們兩人。
「你們顧好自己。」
叮囑了自己的搭檔與學弟們,冰炎將注意力集中在亞羅的身上。
亞羅低著頭,渾然不覺眾人的目光停駐在他身上。他以天使族的古語低聲朗誦著,潔白的翅膀隱隱發光,仔細一看卻是不知名的紋路纏繞在羽翼之上。
「水之搖籃孕育阿提米奈德,最初的溪畔那柳樹…」
亞羅聲音逐漸轉高,音量也隨之放大,從最初訴說般的低語變成祈禱似的詠唱。朗誦的音調也從最初的虔誠恭敬,染上了一絲絲的憂傷。
「羽翼零落的悲哀從不曾被遺忘,娜緹斯的淚水救贖了迷失的黑暗…」
眾人驚訝的看見以亞羅為中心,逐漸出現古老的圖騰。饒是見多識廣的冰炎,也只能判斷那是屬於神族的記號。
「遺失的、流浪的、迷惘的、排斥的,我們放棄承認血緣中流動的力量,只為求一刻安寧…」
唯一大致聽懂內容的冰炎,沈默站立不發一語。而其他人雖然無法理解,但也被那惆悵的語句感染,胸口微微抽痛著。
「直至今日,繼承血脈之人再次歸來。我為亞祺羅楠,黎明的傾聽者,發願再次接受曾被我等捨棄的力量。」
朗誦已接近尾端,亞羅緩緩站起身。
「護佑我族之神,祈爾思‧洛犽‧貝蒙皮亞諾,我將以血脈為鑰,力量為匙,開啟第三空間的道路。」
語畢,亞羅伸出右手,以兩根手指指向前,在空氣中拉出一條直線。那道直線瞬間擴大成黑色的裂縫,卻意外的令人感到刺眼。夏碎等人忍不住閉上眼睛,待下一秒鐘張開時,亞羅三人卻消失在原地,連帶朗誦時出現的圖騰和冥傷口冒出的黑氣也不復存在。
「連結…斷掉了。」
妃蕾雅雖然已幫自己沾染黑氣的部分做了緊急處理,但她臉色依舊不佳。與冥之間的契約聯繫被切斷,更令她蒼白的臉上增添一抹憂慮。
「只有等了。」
艾達乾脆的席地而坐,右手緊握住劍柄,表情依舊嚴肅。
「這…」
千冬歲擰起眉,不知如何是好的看向夏碎。
「相信冰炎他們吧!」
夏碎伸手想拍一拍自家弟弟的肩膀,卻顧慮到自身沾染的些許黑氣。那黑氣在經過緊急處理後,雖不至於產生影響,但仍是小心謹慎為上。於是,只能用表情示意千冬歲放心。
「冰炎學長不會讓漾漾有事的。」
平常少言寡語的萊恩表現出對於冰炎的極大信心,坐到了艾達的旁邊。五人就這樣安靜地等著,等著另外三人的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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