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海洋流淌於天空

拾貳章

泉音驟響，模糊的倒影，看不清，是敵？是友？

冰晶從劍尖蔓延，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在一瞬間包住了劍身與持劍者的手腕，困住了對方的行動。

「我認輸。」

咦？本以為他還會抗爭一下的說。

「你要說什麼就說吧！」他乾脆的席地而坐，兩眼直視著我。

「阿？」

這是什麼情況，我還以為他會想辦法破壞掉那層冰，然後繼續攻過來。雖然這樣的話陣法的第二部分就會啟動，而我就可以把一座冰雕送到醫療班去了。

「你這層冰，就算在周圍皆是烈焰的環境下卻沒有消融的跡象，這麼看來，我毫無勝算。既然輸了，之前說過的話便要算數。」

「喔！『解』」我順手將他手上的冰消掉，與他面對面的坐了下來。

「你…不怕我再攻擊？」他皺著眉頭疑惑的望著我。

「你都說你認輸了我還擔心什麼？再說，我也不是躲不過。」這是我對自己實力的自信，不過，我會這樣做最主要的因素還是因為我相信這個人不會說謊，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這樣確信。

『聽從你的直覺。』我想起夜師父之前訓練我時告誡我的話語。『冥，你要懂得傾聽你心底的聲音，你擁有一雙清明的眼睛。』

雖然根據以前的經驗，來攻擊我的人多半是不好說話的，他們眼中只存在著偏見與惡意，根本無法理性溝通，然而，這一次，我決定嘗試，相信這個人不一樣。

「我想知道，你對妖師的瞭解與看法。」

他擰緊眉心，似乎是想不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

「妖師，是危險的種族，擁有強大的力量卻徘徊在黑與白的邊際，淪落入鬼族的話終將給守世界帶來極大的災難。」

唔！基本上，他還不算偏激嘛！

“這是當然的，如果是那種偏激份子，怎麼可能坐在這好好回答你的問題？”

說的也是。

「你的名字。」

「艾達‧斐。」

真是乾脆，一點猶豫也沒有。

「你不怕我詛咒你嗎？」

「你要動手早動手了，哪需要這麼麻煩？」

“他還真是理智。”

“別鬧了，外頭有動靜，你還是趕快解決吧！”

“是，是。”

「艾達，聽好了。」

外面的騷動逐漸變大，看來他們是想要硬闖入這裡了。

「其實你也沒說錯，妖師一族的確是擁有強大的力量。」我嘆了一口氣，仰視著天空。「只是，又有哪一個族群的力量不強大呢？」

他不發一語地直視著我。

「精靈、天使、狩人…等等，這些令人所稱羨的種族，不也各自在某些方面稱霸嗎？而妖師不過是在言靈方面的能力明顯突出罷了。」

笑話，要是只有妖師一族強大，當初豈又會被逼的消失。

「而且，所謂言靈，又哪是如你們所謂的心想事成那麼容易？又真的不用付出半筆代價？真正能駕馭言靈的妖師，從千年前自今，寥寥可數。」

我想到凡斯，想到然，想到歷代妖師先天能力繼承人所背負的，那不只是力量，更是沈痛的悲哀與無奈。

「遊走在黑與白的邊緣，哪一個族群不是呢？」

鬼王，不也曾經是某一走在陽光下的種族。

「我們想要平靜的生活，而你們自稱光明的種族卻不斷的騷擾我們，既然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我們為何又要待在這裡惹人厭惡。」

今天，你不也來攻擊我嗎？

「妖師一族到了如今，已是平凡人居多。我們退處世界一角，沈默地過著自己的生活。只是你們永遠不懂，我們也想要能安然走在光明下的生活。」

你們，不懂。

不懂我一回家看到老媽受傷倒地時，自己卻無能為力的驚恐；不懂我每次帶著累累傷痕，卻仍是要與你們圍攻的人打上一場的疲憊；不懂我聽著刺耳的嘲諷言語與無盡的敵意，還要努力學習無視保持平靜的痛楚；不懂我們面對千夫所指的沈痛過往，背負起歷代責難的愧疚。

「對不起。」低沈沙啞的嗓音在預料之外的響起。「我為我們不曾去瞭解的行為，抱歉。」

我從自己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對著他微微輕笑，只是無奈的輕笑。「真是，意料之外。」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呢！有人這樣對我們說。

「艾達‧斐，是吧！」

他點了點頭。

「我不討厭你喔！」

雖然我一向對來襲擊我的人沒什麼好感。

「那麼，再見了！」

腳下展開陣法，我朝他揮了揮手。

「希望下次見面時，能以比較和平的形式與你聊聊。」

說完，我便在解開陣法的一瞬間離開了。

…

回到黑館後，我整個人攤在房間的床上。

話說當初我原本是想住到棘館的，只是賽塔用與當年相同的原因以及閃亮亮的笑容，加上夕老師一副『我完全是為你好你沒得商量的姿態』，讓我硬著頭皮在學長狐疑的眼光以及黑館某些住戶不懷好意的熱誠中再次住進黑館。

我說，我的人權呢？

不過我現在三天兩頭就會回到妖師本家或是原本的家，除了上課時間外，百分之八十都是停留在原世界，也沒差啦！只是有時一想到與他同住一屋簷下，感覺還是一言難盡。

「咪嗚！」

「咪—」

我勾起溫柔的笑容，將兩隻跑過來撒嬌的狐狸擁入懷中。

「墨、雪，想我了嗎？」任憑兩個毛茸茸的頭在我胸口蹭呀蹭的。我只是貪婪的汲取他們帶給我的安心感受。

「冥。」不知何時出現的妃蕾雅以妖精型態坐在我旁邊的書桌上。

「吶，妃蕾雅，你知道嗎？」我將頭埋入墨與雪鬆軟的毛髮中。「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人像那樣跟我說對不起了。」

妃蕾雅只是保持沈默。

「久到，我以為這世界永遠都不會開口了。」

久到，我以為這世界決定要捨棄我們了。

「以前總覺得，拼命想獲得認可的自己像個傻子。」藏不住的哽咽聲一點一滴的傳出。

「今天聽到他的話，不管他是不是真誠的，我都突然覺得，這世界，好像沒那麼糟。」

心底，早就相信他的話了吧！

「你的身邊，總是有人在的。」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十幾分鐘，也有可能只是幾秒，妃蕾雅溫柔的聲音響起。

「好好休息吧！冥。」

沒多久，那溫婉的嗓音唱起歌來，輕輕柔柔，將我送進了夢鄉。

「梔子花海濃烈撲來 你跳躍著輕快步伐

沈靜百合輕笑呀 孩子你永遠長不大

流光精靈陪你旋轉 中了名為雀躍的流毒

在麒麟華的尖端踮腳 在月嵐草的海洋起舞

你說你無所畏懼 仁慈的柳樹以樹梢輕撫

風精靈的嘻笑 帶走你聆聽松木教誨的專注

   墨荷搖頭無奈 鹿纓寵溺守護

   欒穗低聲嘆息 琦葉靦靦祝福

孩子呀孩子 你唯一恐懼的是長大

孩子呀孩子 我們希望你不要長大」